第九十五章
十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有個人正等待著一種可以用重生來形容的生活。
「這個東西還要啊!我們的車都快裝不下了!」四眼在一邊抱怨。
「你……你說什麼?」瓊惡狠狠的盯著四眼。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就不要吵了好麼?今天我出院,你們就不能安靜點?」海棠換下了病服精神了很多。
今天,是海棠出院的日子。
「這個……一天一粒……這個……」我站在門口正重複著費法醫生說和話。
「呵呵,上面都有說明。記得一個月後來複查。」費法醫生轉過身對海棠說。
「謝謝你費法醫生!」今天海棠的心情別樣的好。
和海棠的好心情相比,我卻感到煩心。
母親幾天前給我打電話,說我父親因為我二叔染上了賭博把我爺爺氣出病而去訓斥我二叔,結果訓斥的成果如何且不說,我父親回到家卻也因為高血壓身體不適了好多天。當我心急如焚的問我母親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這個事情,母親說是父親不讓她告訴我。
我掛斷了電話後給我堂弟打了電話,我毫無情面卻又毫無根據的把一向尊我如親大哥的堂弟狠狠的臭罵了一頓。我宣洩著自己的情緒,如此的肆無忌憚,只知道堂弟在電話的那頭一句話都不感說。
當時我發火了,心痛我父親,心痛我爺爺,也心痛我二叔。儘管我知道堂弟因為本身是生意忙,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的父親在做些什麼,但是我只能去說他,總不能對做家庭主婦的弟媳婦說三道四。
這件事情讓我心情不痛快了很多天。
前天母親又給我來了電話,說我小時候的一個玩伴要來我這個城市。我問她是誰,母親告訴我她叫塔雅(呵呵,原名自然不是,只是名有一定的諧音)。
塔雅……
我的腦海裡面印出一個掛滿鼻涕,蓬亂的頭髮,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的一個孩子形象。
我只能說孩子,因為小時候模糊的記憶中塔雅是男孩子,可是如今母親卻告訴我她是女的,這自然讓我不知如何解釋。
當我問母親為什麼是我的時候,母親沒有回答,只是神秘的告訴我塔雅調到了她公司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分公司,而且是塔雅主動要求調過來,估計是為了我呢,更何況母親說塔雅的母親特地告訴她,說塔雅還沒有嫁人……
聽我母親的感覺就知道她已經想入非非了。但是這也怪不了她,因為她兒子的這個年齡確實也到了成家的年紀,老早就想有個兒孫抱抱的母親在得知我和海棠分開後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幫我找個媳婦。這在過去的兩年裡讓我頭痛不已。以前有不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不方便的借口,現在母親找到了個知根知底的,又和我一個城市工作的女孩子,難怪她如此興奮。
我問了原先塔雅的公司是在哪裡,母親說是西安。
誰都願意工作離家鄉近點,塔雅也一樣。在西安,就算回家也不方便,那自然有機會就申請到我們這個離家比較近的城市了。不過這點我沒有告訴我母親,在這個時候潑她冷水,那我估計我免不了聽她一頓嘮叨。
我沒有告訴母親海棠的事情,畢竟母親年紀已經大了。當我問塔雅什麼時候會來,卻遭到母親的嘲笑,說我猴急。在電話這頭的我差點沒有抱著電線桿撞頭。
「啊哈~海棠小姐,真的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你了。」楓葉齋的老闆事隔多年還記得海棠。
「你好!」海棠臉上綻出一朵笑容,把那老闆都看傻了。
那天晚上給海棠擺的宴席就在楓葉齋裡面,小小的包廂卻融入了大學時代最要好的四個人。楓葉齋的老闆送了海棠一瓶紅酒,順便想來我們這裡蹭會氣氛。海棠心情大好,接過紅酒,倒了兩杯敬過老闆後就毫不客氣的把他趕出包廂。
也許包廂內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好的。
海棠出院了,或許能過上正常的生活,或許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心裡面堵的慌。
「海棠……」我側身看了看坐在副駕上的海棠。
晚上海棠確實喝多了。不僅如此,四眼和瓊就這麼開車回去我都異常擔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到了家給我打電話。
「海棠?!」我提高了聲音。
「你是在叫我麼?」海棠沱紅的臉,是美的,確實是美的。
「你沒事吧?」我把海棠那邊的車窗關上,喝了酒的人被風一吹容易醉的厲害。
「不要!」海棠竟然撒嬌起來,「不要嘛,我要開窗!」
沒有我的允許,海棠是沒辦法開車窗的。
「喂,傻子~為什麼不說話?你今天開心麼?」海棠似乎已經有點醉了。
「海棠,回去記得吃藥。」我開始有點討厭葡萄酒的後勁了。
我扶著海棠回到了她的宿舍,儘管隔著衣服,我還是能感覺到海棠身上的燥熱。
才跨進門,海棠就甩開我,自己衝到衛生間吐了起來。
一陣陣的嘔吐聲讓我不禁懷疑喝酒到底是開心的還是痛苦的。
或許更多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
十天沒有打掃的房子到處都是灰塵。我簡單的清理了一下,先把水燒下去。
等我再到衛生間的時候,發現海棠靠在門邊上睡著了。
海棠還是沒有吃藥,因為當我把她抱到床上的時候她已經沒有知覺了。
說那晚的酒對我一點作用都沒有那是假的,四眼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他們已經回到家了,這讓我胸口的一陣輕鬆,倦意襲來,我只想睡覺。
想到海棠的很多行李還在我車上,我便不願意去拿上來。迷迷糊糊的就在海棠宿舍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那天晚上我睡的很沉,直到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腰酸背痛。和我之前睡下去不同的是我身上多了條毯子。海棠的房間亮著燈,我來不及讓自己的意識支撐到我拿出手機看時間,便又睡了過去。
我再次醒來是因為我迷糊間聞到一股方便面的香味。
「肚子餓了麼?」海棠的笑臉出現在我的上方。
「呵呵,早。」我勉強著從沙發上起來,背上的肌肉都感覺成了一塊。
想著桌子上的泡麵,我的肚子便不爭氣的抗議起來。幾步到衛生間,裡面海棠已經打掃乾淨了。
「你就用我的毛巾吧,牙刷……我放在邊上。」海棠回到房間在忙碌著什麼。
我拿起海棠放在邊上的新牙刷在嘴裡胡亂的攪動幾下,然後用冷水把自己潑醒。
「你看你看,毛衣我給你織好了!」海棠見我洗漱出來,興奮的拿著她為我織的毛衣。
「哦,這麼急?」我笑著抹去臉上沒有干的水珠,「現在還沒有到時間穿。」
「難道你自己都忘記了啊,你的生日。」海棠遞給我筷子。
我突然想起來,我的生日已經過了。
「雖然已經過了,但是我還是要把這個禮物送給你。」海棠把毛衣遞給我。
我接過毛衣,很柔軟。
「謝謝,謝謝你,呵呵。」
「試試看,試試看。我昨天晚上花了很長時間才弄完的。」海棠的話讓我想起我昨天晚上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原來海棠是在打這件毛衣。
我仔細看了看海棠的眼睛,果然布著血絲,疲憊的神色不知道是因為昨晚喝了酒還是為了完成這件毛衣。
盛情難卻,我只得暫時不享用美味的早餐。
儘管心頭流淌的感動,但是隱隱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虧欠。
9月穿毛衣儘管不習慣穿,但是只是簡單的套在身上就知道毛衣還是小了。
「小了……」海棠神色黯淡。
「是啊,小了。」我把毛衣褪下來。
「沒關係,我可以改,還可以再改。」海棠喃喃。
「海棠……」我抓住海棠幫我把袖子拿下來的手,凝重的說,「不用改了。」
「可是這樣你……」海棠突然全身猛的一顫抖,「會穿不到的……」
海棠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到我幾乎都聽不到。
「海棠,我……」我木木的看著她。
周圍的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就在著普通的清晨。平淡的筆墨無法形容我和海棠之間在那瞬間靜止住時間的剎那,只有神來之筆或許還能刻畫一二。可惜我沒有神來之筆,所以我只能在這裡留下一段沒有任何描述的空白。
……
「看來是沒有時間改了……」海棠平靜的說著,眼淚卻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海棠,我們……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才明白原本在我看來如此可笑的對白在這樣的場合裡面說出來是如此的殘忍。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我回來後你還是對我這樣好,為什麼?!」海棠終於哭出聲來。
我無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是在可憐我,是在可憐我。」海棠突然瞪著眼睛看著我,然而雙眼卻沒有任何神采。
「我沒有這個意思……」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一種內疚。
我突然發現,我在處理海棠的這個問題上是完全失敗的。儘管之前我一直認為我做的很對,我一直認為只要不傷害她,只要等她戒毒了,一切都會好。但是生活就是這樣,等到真的發生了才能判斷自己以前做的是否正確。
「你走吧。」海棠有氣無力的跌坐在沙發上。
「海棠……」我竟然找不到任何詞語來說出口,甚至是簡單的「再見」。
我艱難的移動著步子。
「你……你的……生日禮物……」海棠舉起她手中的毛衣。
我屏著呼吸伸手去接,毛衣觸手依然柔軟,因為毛衣不帶任何感情。
海棠的眉角被眼淚拉著輕輕的跳動,卻讓我感覺鼻子酸酸的。
我拉動著毛衣,可是海棠卻不放手。待我想放棄的時候,海棠的手鬆開了。
「我……我走了……」
這次,我沒有再理會海棠的動作,大步踏出了海棠宿舍的大門。
耳邊卻傳來海棠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我錯了麼?是我錯了麼?
是生活愚弄了我,還是生活愚弄了海棠
又或者,
是生活愚弄了大家。
「我已經決定去澳洲唸書,已經在辦簽證了。」幾天以後,我接到海棠的電話,她的聲音很平靜,似乎是在冥想了很長時間後才作的決定,「給你電話,一來是告訴你這個事情,二來是想你什麼時候方便的時候我來拿那天……那天留在你那裡的行李。」
煩雜的心情居然讓我忘記了海棠的行李一直在我車子的後背箱裡。
「我……我給你送過來。那你這兩天……」心裡說不出的感覺。
「呵呵,那謝謝你。這兩天趁辦證的時候我想回家一趟,看看父母。」海棠的語氣平淡,平淡到似乎我和她是陌路。
我似乎看到了我大學時候的海棠,畢業以後和別人說話時候的海棠,高雅的讓人無法接近的海棠。
我第一發現原來感覺可以這樣準確。
海棠宿舍小區外面的一個咖啡廳。
一個不大的咖啡廳。
海棠坐在我的對面,她的旁邊是我帶給她的行李。
她施的淡淡的妝,淺笑盈盈。
除了眼睛還有點紅腫外,完全看不出海棠有什麼異樣。只是在外人看起來沒有異樣的海棠卻讓我感覺格外不習慣。
剎那間的海棠如此陌生,只是在我對面卻如此遙遠。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非常感謝你。」海棠輕啟櫻唇,「澳洲的風景很美,嚮往了很長時間了。到了那裡我拍些風景照,到時候傳給你。」
「什麼時候走?」我品嚐了口這裡的咖啡,雖然不是什麼極品,但也可堪稱濃郁香醇,滑人喉舌。
「簽證下來就走。」海棠的回答簡單的似乎不願意和我多說一個字。
「到時候我送你?」這也算是和海棠或許最後的道別。
「不用了。」海棠嫣然一笑。
我淡淡的笑了笑。
那或許是我到今天為止最後一次見到海棠,
或許,我只能說或許……